《陕北》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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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夏天，我第一次造访陕北。从延安下火车，改乘汽车前往米脂县。沿途所见，除了一字长蛇排开喘着粗气冒着浓烟的运煤载重大卡车，公路两边尽是绵延起伏的七沟八梁。因为无法找到可参照的地理标识，身边滑过的都是相似的馍状山峁，相似的黄土高坡，相似的层层梯田。干旱梯田里，庄稼也种得干干瘦瘦稀稀拉拉，让人一览无遗。灰蒙蒙的七沟八梁、黄土高坡只能偶尔看见星星点点的绿色，就像风尘中站立的衣不蔽体的孩子，令人心生爱怜和疼痛。这给了我这个从四季如春、满眼绿色的东海之滨福州来的“南蛮子”以极大的视觉冲击。

　　早在40年前，福建省就拥有两个全国第一的记录。一个是全省绿化面积全国第一，一个是全省公路总里程数全国第一。这个我从报纸上看见的报道，至今留存在我的记忆，和我的剪报资料中。毕竟福建省的地域特色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百分之八十的面积属于林涛荡漾的山区。却原来，我朝思暮想——心向往之的革命圣地陕北的山山峁峁则是这样一番灰蒙蒙乃至光秃秃的枯燥寂寞景致。

　　此后，从2008年到2010年的三年里，我多次重返陕北，映入眼帘的，是努力从灰蒙蒙中，从星星点点的绿色中，从枯燥寂寞景致中走出来的陕北。我的耳畔依稀响起一首陕北民歌《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羊啦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们见啦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个话话哎呀招一招哟手

　　瞭啦见那村村哟瞭不见那人

　　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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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10月8日，我再一次造访陕北。还是从延安下火车，接着改乘汽车前往吴起县（原名吴旗镇）——1935年10月18日中央红军长征取得最后胜利的落脚点，然后沿陕北高原的新动脉——吴起县至定边县新建高速公路一路向北。这一次，我要强调的是这一次，沿途所见，让我目瞪口呆心花怒放。公路两边依然是绵延起伏的七沟八梁，映入眼帘的，则是逐渐走出灰蒙蒙光秃秃的枯燥寂寞景致的黄土高坡——满眼风光一片绿。挺拔青翠的樟子松和新疆杨，孪生兄弟似的国槐和刺槐，俊秀亮丽的云杉和金叶榆；还有在各个季节鲜花盛开的红叶碧桃、贴梗海棠和榆叶梅，争妍斗艳的连翘、丁香和山桃花，次第开放的杏花、樱花和夹竹桃……漫山遍野蓊郁葱茏、充满勃勃生机的茂盛植物令人无比养眼，无比愉悦，无比心旷神怡！

　　而创造出吴起县至定边县高速公路两旁充满勃勃生机的美丽绿色奇迹的，不是出自园林工人之手，恰恰出自筑路工人之手——这些吃苦耐劳的青春奉献者在保质保量、提前建成“吴定高速公路”的同时，也打造出了一条白于山区神奇的“绿色廊道”。吴起县至定边县高速公路地处陕北毛乌素沙漠边缘，这里属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高温的夏季干旱少雨，昼夜温差大。进入漫长的冬季，则气候奇寒，更兼风沙漫天。加之陕北的土壤盐碱化严重，长年缺水，即便拥有数量稀少的河水和地下水，偏偏多是咸水和碱水，导致总长度约68公里、高边坡植物防护约120万平方米的绿化工程，有效栽种时间短，种植养护难度大，苗木成活率低下。所以我说这赛似江南的满眼绿色，满坡秀色，在干旱多寒的陕北，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出现，不啻为一个人间奇迹——而这条青翠欲滴的绿色玉带，它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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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穷养男孩娇养女。”比娇娇女更难养的，无疑要算养花种树。尤其要在干旱缺水，以贫瘠的黄土土质为主的七沟八梁和盐碱风沙滩地养花种树，更是难上加难。吴定高速公路的建设者们群策群力献计献策，做足了认真细致的调查研究，将原种植计划中预先设计引种的外来树种：雪松、紫薇、棕榈、钢竹、红叶石楠球、大叶女贞、大叶黄杨球等不适宜陕北特殊地形地貌生长的南方树种放弃不用，改为选择适宜陕北干旱土壤生长的乡土树种种植——就是我在前面看到的樟子松、新疆杨、刺槐、国槐、云杉、金叶榆等。为了美化高速公路两旁的山山峁峁，工人们还特意选择了种植花期长、颜色好看的开花植物，譬如连翘、丁香、山桃、山杏、波斯菊、榆叶梅、红叶碧桃、贴梗海棠等，远远望去，尽收眼底的，简直就是连缀成一片的花的海洋。

　　值得一提的是，在调查研究过程中，科技人员发现宁夏银川的彩叶树种——金叶榆色彩鲜艳，耐旱耐寒，病虫害少，十分适宜在寒冷干旱地区的陕北种植。所以，就将之作为行道树，大量选种金叶榆：俨然一蓬蓬旺盛燃烧的金色火炬，折射出一种昂扬奋进的上进精神。另外，为了提高人口密集的住宅区的绿化效果，工人们根据前两年吴起县作为扩大市政绿化工程的品种而引进的樱花不俗表现，在颇具人气的“小气候效应”住宅区增加适量的美丽樱花种植，达到了舒适休闲、赏心悦目的目的。与此同时，还将原先设计种植的一部分红叶李，更换为颜色更加鲜艳的红太阳李与紫叶矮樱，作为科学的色彩调剂和搭配。不仅如此，为增加美感，扩大视觉效应，筑路工人在高速公路沿线还大量种植被陕北人称作“大出气”的蜀葵及波斯菊等夏秋季节盛开花的草本花卉，使原本枯燥荒芜的七沟八梁、 黄土高坡充满了盎然生机，秀色可餐。

　　总之，具有未雨绸缪先见之明的吴定高速公路建设者们，在建设初期就采取了先绿后美，以绿为主的动态设计——建设与生态环保同步发展的方针——在公路绿化上下足了功夫。他们针对施工全线干旱少雨、盐碱土质、风沙大的地貌和气候特点，采取因地制宜的种植、养护方法。春秋两季突击栽种树木、花卉；夏季则利用适当遮阴、滴灌、喷施蒸腾抑制剂等手段；漫长的冬季到来，便拿专用保湿布缠裹树干、遮蔽花丛灌木——在黄土高原上冻前抓紧给植物进行冬灌，保证全程精心养护和管理，大大提升了高速公路的绿化和美化效果。

　　如今，全长92.2公里的吴定高速公路，全线共栽种乔木型树种约40万株，灌木和花卉约1241万株。极目远眺，眼前的这条如巨龙横空出世的白于山区“绿色廊道”，绿浪翻腾、绿意盎然、绿色正浓，为今天赛似江南的陕北高原增添了无尽的生机和活力。而新生的、绿色的吴定高速公路，必将为2015年5月在陕北定边县姬塬镇新发现的中国第一个亿吨级大型致密油田——新安边油田的开采、生产、运输发挥不可估量、无可替代的巨大作用。此刻，我的耳畔依稀又响起一首陕北民歌《对花》：

　　正月里要把那什么花儿开？

　　正月里就把那迎春花儿开。

　　迎春开花儿怎么大？

　　妹子个头上要戴它。

　　二月里要把那什么花儿开？

　　二月里就把那柳絮花儿开。

　　柳絮开花儿怎么大？

　　妹子个头上要戴它。

　　三月里要把那什么花儿开？

　　三月里就把那桃杏花儿开。

　　桃杏开花儿怎么大？

　　妹子个头上要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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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将这首陕北民歌《对花》献给吴定高速公路的建设者们，显然当之无愧。

　　施晓宇，鲁迅文学院第二期高研班（主编班）结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出版有小说集《四鸡图》；散文集《洞开心门》《都市鸽哨》《思索的芦苇》《直立的行走》《走陕北》《桃李春风一杯酒》《秋水文章不染尘》；长篇摄影散文集《大美不言寿山石》《闽江，母亲的河》；杂文集《坊间人语》；优秀教材《大学文学写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