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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榆林日报 作者:白万花 2024-10-08 09:28:48.0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无所畏惧的时候。素有“树间飞燕”之称、“劈波斩浪”之名的我,唯独对于秋有着隐隐的畏怯,春耕夏种秋收,秋天盛放的是母亲的幸福、父亲的自豪,于我而言却是冷寂的清凉。


  谷、薯播种之际,正是晚春时节,天乌黑乌黑,母亲已窸窸窣窣起身,开始一天的劳作。枯黄昏暗的灯光发出嗞啦声,独属于西北的凛冽春风刮出簌簌声,早起的驴因饥饿喊着呣呣声,开关声、哈欠声、穿衣声,在我记忆深处持续摇曳。母亲临走时总会轻抚我额头,叮嘱我起床后记得吃锅里热热的红薯,那是上一年的秋收所获。


  入伏之际,悠悠炎热洒满全身,半面青色半面黄色的香瓜懒懒地躺在菜园子里,全身沾满毛刺的黄瓜闲适地挂在层次不齐的枝干上,大小不一、青红交接的洋柿子交替生长在角落里。落日晚霞铺满天地时,撒丫子跑到园子里的我,开始一天的折腾。直到母亲给的篮子已满满当当,才欢喜地与之告别。


  秋来了,很猝不及防,又极其合理。如郁达夫先生所说:“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静,来得清,来得悲凉。”悲的冷寂,凉的喧闹,浸透了我的十二三岁。


  早秋的景一向是悄悄落在地上的,晚起的日出、带沙的凉风、渐渐收起的薄裙,还有母亲似枯叶般干扁的手掌,如那被风侵袭过的一道道沙梁拉开了一条又一条的裂口,完整地呈现在她的每根手指上。家中的白色棉布胶带,一直静静地无比荣幸地站立在家中那近20年历史的木制抽屉里,没有了它,母亲的秋天就很难过去。


  而仲秋,一般是惊天动地的,它不像香山如火的红叶,不若布达拉宫的梵音重重,亦不似西湖水的一碧万顷,就那么响彻天地般地贯彻了整个时节。4点钟的晨起,母亲会准备一整天的干粮,有我从学校带回来的牛奶,有她前一天蒸的馒头,有早就放凉了的绿豆汤,有熟透的苹果、桃子,以及一整壶热水和几包方便面。这时候的我还在沉沉的梦乡中,为什么会如此熟知,是因为过了10点,在母亲已经起床的六个小时后,我会和姐姐一块去寻她。到地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母亲那布满薄土的面庞上温柔的笑容,她会说:“饿了吧,先吃饱,再干活。”


  晚秋的落幕,是伴随着母亲跪麻了的膝盖一起结束的。这个时候的蝉鸣在六七点钟就开始了,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一路陪着各路回家秋收的人们。而母亲这个时候应该还跪在地上,快速地将埋在地包里的土豆一把一把搂进筐里,然后小心又精准地一颗不落倒进蛇皮袋里。直到月亮升至半空中,母亲才会依依不舍、满身疲惫、双脚迟钝地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这个时节的晚饭,是一如既往、千篇一律的煮挂面,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挂面”一词一直是我的禁忌,甚至都不能提起。


  秋来了,秋又走了。秋是十二三岁的我的畏惧,亦是二十六七岁的怀念,如若可以,我愿用这半生的美好来填补那冷寂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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