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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棠和他的祭父文
来源:榆林日报 作者:李春元 2019-07-12 16:51:09.0

  民国时期,陕西书法界出了三位杰出的人物,李棠(1865—1924),字镜蓉,榆林市榆阳区麻黄梁镇双山村人;王光荫(1894—1939),字雪樵,神木市神木镇人;于伯循(1879—1964),本字诱人,谐音“右任”,咸阳市三原县人。关于李棠,民国十八年(1929)刊印的《榆林县志》只有16个字的记载:“字镜蓉,光绪二十年甲午科,官内阁中书。”1964年台湾武学美术印刷公司印发的由王军余先生编著的《榆林地方简志》同样有16个字的记述:“光绪举人,善书,驼近市内匾额,多出其手。”

  前些年,我多次与李棠后人接触,聆听他们讲李棠的故事。2017年9月,巧遇神木政协的文学青年赵雄,他说在大保当发现了一个民国年间的手抄本,里面有《李老爷棠祭父文》,我立即与李棠曾孙李士孝取得联系。此后,我们三人在神木榆林之间奔波往来,互相交换李棠的点点滴滴。李棠的形象逐渐明朗鲜活起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

  李棠的祖籍在山西清徐县徐沟镇北泥五村,其先祖为晋商,清朝道光年间,为逃避苛捐杂税,来到榆林双山堡安家落户,一边务农,一边经营小买卖。李棠的父亲李生芳,读过三年冬书,做了私塾先生。由于李棠祖父母遭遇不测,只好弃文经商,继承家业。正如《祭父文》所言:“吾父生而聪颖,酷好诗书,幼学儒业,常以远大自期。同治初年,回匪扰乱,祖父母避居崖窑,大山崩陷,由是受伤,相继去世。吾父乃因家务无人经理,遂弃儒而商,自图生计,此亦时势使然,无可如何者也。”

  同治四年(1865),李棠出生在双山堡南的“万源成”李家新宅院。李生芳把考取功名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儿子身上。正如《祭父文》所说,“儿棠甫七龄,即为之延师受业。常谓儿曰:书中有黄金,父一生羡慕功名,有志未逮,常以未得成名,引为憾事。此后光大门庭,是所望于吾子。”14岁时,李棠参加了县试,中了秀才。父亲十分高兴,遂在万源成之东南修了一座魁星楼,以示激励。此魁星楼至今犹存。

  光绪二十年(1894),李棠中了举人。《祭父文》中对此说得明明白白:“儿棠十四,幸获采芹,吾父更着意培养。在榆米访择名师,令儿相从,需费虽多,在所不计。光绪甲午恩科,儿举于乡,吾父喜出望外,更冀一捷南宫,蜚声翰苑。”此后李棠又苦读三年,1898年开春赴京参加会试,不料名落孙山。

  落榜以后的李棠继续留在北京城,一面补习功课,一面遍访名师,练习写字,一度时期甚至靠卖字维持生计。熬了四年,光绪辛丑壬寅恩正并科会试,李棠再次落榜。1903(癸卯)年,清朝政府下诏“废除科举,以广学校”。李棠的梦想破灭。

  父亲拿银子给李棠捐了个“中书”,官从七品。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清王朝寿终正寝,李棠也成了无业游民。《祭父文》中也说起了这段经历:“吾父为儿功名,受尽辛苦,方期异日出仕,迎养任所,稍报深恩于万一,讵料清运将终,革命军起,彼时儿尚留京。吾父因儿未回,日夜忧思,几至癫狂。屡次寄信,嘱儿曰,值此慌乱之时,但愿早归乡里,免父倚门悬望。至于功名,乃身外之物,随后再图机会可也。”

  父亲多次催促,李棠于民国元年(1912)回到阔别十几年的双山堡。《祭父文》中说:“民国元年秋七月,儿由京旋里,吾父一见,即慰儿曰,你今日回来,虽前功尽弃,胜如衣锦还乡。吾父所以出此言者,恐儿功名念切,致伤身体也。其爱儿之心,真无所不至矣。”回家后不久,李棠谋得靖边县知事的差事,祖母与母亲去世,李棠都因为公务繁忙没有回家奔丧,深感“负疚良多”。

  靖边县杨桥畔,虽然水源足,但是耕地少。李棠经过调研,采用“引水拉沙”的办法,开垦出不少农田。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李棠连续三年减免税赋。离开靖边时,百姓夹道欢送。《祭父文》中是这样表述这段经历的,“二年冬十月,儿奉都督委,署理靖边县知事。儿肯请同赴任所,稍享安逸。吾父乃因家计艰难,执意不肯。虽年近古稀,犹为儿等东奔西驰,未尝一日偷闲。是吾父有生之年,皆辛苦之日也。有子二人,不啻无子也。”

  民国初的陕西绥远划界纠纷,神木榆林各界公推李棠、朱维勤两位绅士,代表陕北六县民众去北京与当局交涉,结果取得胜利,被公推为沿边六县商会会长。

  除了《祭父文》,李棠生前著述很少,只有两篇箴言流传下来,成了李棠家族的治家格言。其中,《四字箴言》有:“威震四海,勇冠三军,只没本事,降伏自心。安在德人,危在失士,富在勤来,贫在弃时。”据说,这些文字,是李棠从北京带回的旗人妻子根据李棠的口述整理记录下来的。

  书法作品永流传

  李棠五岁起就跟爷爷念书习字,七岁入私塾读书。在西安他临摹了长安碑林里的大部分书法大家名作,遍访名家、寺院,临摹各处亭台楼阁的楹联、牌匾,写字功夫渐入佳境。有人说,李棠的字,有柳公权的“骨”,颜真卿的“肉”,坚挺而圆润,方正而饱满。

  刻于红石峡东崖的“功在名山”,是李棠为德高望重的刘宗周、高折五两位老先生题写的,落款时间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桃月。光绪二十五年,李棠应邀到雄山寺会首熊鲁泉家中做客,在题写“功在名山”的同时,还写了一首李白的五言律诗赠给熊兄。这幅作品现藏于榆阳区档案馆。

  李棠的挚友郭长城,字维藩,榆阳区常乐堡人,因家境困难,寄居葭州乌龙铺,两人一见如故。李棠给他写过一首七言绝句:“十年赢得锦衣归,风景如前事渐非。唯有门外多情柳,见人犹自舞依依。”任六县商会会长时,一位从湖南到榆林做皮毛生意的客商吴文俊与李棠过从甚密。李棠也给他写了一幅字,内容是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吴文俊后人一直珍藏着这幅字。

  井岳秀曾拜李棠为师。民国十年四月,李棠借着酒兴挥毫泼墨,一口气写下六个条幅,把杜甫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送给井岳秀。这六个条幅现被榆林画家王生才先生收藏。

  南塔北台中古城,六楼骑街天下名。钟楼四个门洞上方的“驼峰险峻”“南控乌延”“芹水流芬”“北临雁塞”门楣均为李棠所书。文革期间,这四幅字要被铲除,文化馆干部张居琏找来几个泥匠,用泥把字泥住,刷上白灰,再写上红色标语,躲过了一劫。

  去年夏天,笔者在定边一个收藏者那里,看到李棠为榆林城老字号题写的“新盛泉”木匾。今年初,李士孝又在高家堡李姓家里,看见李棠手书的6个条幅、一副对联。条幅的内容是四首诗,李棠书写的文字一般选自古典诗词中的精品。今年3月,我们去神木市大保当镇拜访高亮宇先生,《李老爷棠祭父文》就是从他收藏的一个《学习孔孟》杂文本里发现的。据高老先生讲,他小时候曾听爷爷说起,家里的中堂有八扇屏是李棠的真迹,可惜现已不存。

  我一直纳闷,李棠的名声这么大,他的后人为什么连一幅墨宝也没有流传下来呢?最近,我从李棠弟弟李澂的孙子写的回忆录中找到了答案:李澂曾经对李棠说,“大哥,你给咱们家也写上些八扇赋吧,也好留给子孙后代。”李棠回答:“给咱们家写,要请人家,自己人写,不是让人家说自我显示才华吗?”

  今年农历二月初二,笔者与李棠的孙子李鼎允、曾孙李士孝,以及榆阳电视台“一路书香”栏目主持人一行,再次来到双山李棠墓地拜谒。荷风书苑的书友王刚,站在三钵树下放声朗读了李棠的《祭父文》,我们肃立墓前,心里默念着:榆林人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责任编辑:张官